皮肤癣影响怀孕吗?
01感应思维哲学和科学都是理性的思考方式。何为理性?我们不妨以初民的思考方式为背景来审视理性思考方式的特点。
本章从初民的思考方式开始,在这一背景上探讨理性思考方式的兴起。
远古人类把世上的事物理解为互相感应的东西,本书把这种理解方式直称为感应思维或感应认知,相当于有些人类学家所称的“巫术同一律”或“互渗律”。
到庙里求观音菩萨送子也属此类。
初民社会中大行其道的巫术就建立在感应思维之上,是控制感应的技术。
人们施用魔魇,让敌人、对手得病甚至死掉。
初民之间的战争包括了大量仪式性的东西,去掉对方的阳气,增加自己的阳气,都依赖于对感应的信赖。
祈雨、祈福、占星术、降灵术、召魂,这些都是我们多少有些了解的感应方式。
人类学著作中充满了感应思维的例子。
列维-布留尔引用了Phillips记述的一个故事,在刚果的传教士们在祈祷仪式上戴着一种特别的帽子,土著把一次旱灾归咎于这种帽子,说这种帽子妨碍了下雨,要求传教士们离开他们的国家。
早期的人类学家相信,在远古时候,感应思维是无所不在的。
我们把它叫做初民的思考方式,或者野蛮人的思考方式,但在我们心里还留存着这类思考方式的很多遗迹。
直到不久以前,民间还常见施用魔魇的。
拳匪口中念念有词,相信自己受了什么功,刀枪不入。
民间所说的跳大神,就是一种感应式的治疗方式。
我们身边的人,也有不少仍然相信占星术,相信降灵术,很多人到庙里烧香、求签,想生孩子去求观音菩萨。
谐音字的避讳,吉祥用语,也都属于此列。
今天,凡是不用因果机制来解释事物的发生,我们都称之为迷信,而我们现在叫做迷信的东西多一半属于感应。
种种气功此起彼伏,其中很大一部分在于相信感应,例如意念致动:使劲盯着一个杯子,心里使劲移动它,杯子就动起来,或者,瓶子没打开,药片就到手里了。
列维-斯特劳斯早就指出,所谓“野性的思维”,la pensee sauvage,并不随着文明的发生而消失,尽管驯化了的思维的确对野性的思维造成威胁。
也许我不信意念致动,也不去烧香求签,但是有些想法我们每个人都很难逃脱。
今人不一定还相信天垂象则见吉凶,但逢巨大的自然灾变,人们仍难免会感到它与人事有一种内在关联。
有个恶人朝你的父母照片上吐唾沫或者扎一个钉子,你再理性也会怒不可遏。
你知道这在物理上对你父母不会造成一点伤害,但你仍然怒不可遏。
你可能会说,这里虽然没有物理上的伤害,但却有感情上的伤害。
这正是我要说的。
感情是原始的认知,或曰源始的认知,它并不遵从物理因果机制。
你受过高等教育,可仍然会把负心人的照片撕碎以泄愤,你不一定把这告诉你的负心人,从感情上伤害她,你撕碎照片,在感应世界里,已经伤害他了。
在孩子身上可以发现更多的感应思维元素,皮亚杰的研究表明,幼童的思想是以“象征性游戏”的形式出现的,他同时提示这种思维方式与原始思维的相似之处。
梦是由大量的象征构成的,这些象征通常有极为古老的渊源,精神分析学派的研究反复表明这一点,无需引述。
不过,除了在幼童阶段和梦中,今人相信感应和初民的感应思维有重要的区别。
人们在茶余饭后谈论星相学或梦中征兆,大多不过是理智上的怀旧。
但感应认知还以远为重要的方式和我们生活在一起。
感应认知弥漫在感觉的认知中。
在我们的感情中,在梦境的象征中,在我们的思维深处的隐喻中,感觉的认知仍然起着极为重要的乃至根本的作用,是个值得认真对待的话题。
我把这个话题留到下节再谈。
02感应与因果天上地下的很多现象互相关联,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天界的事物与地上的事物竟会息息相连。
太阳带来光和热,太阳的轨道和四季的变化相关。
月亮的盈亏和潮汐相关,也和女人的月经相关,大而言之,月亮与湿润相关。
火星则与干旱相关。
向日葵总跟着太阳转,磁针总指向北极星。
彗星和灾祸相连。
在轴心时代之后,感应思维渐渐退位,理性思维逐渐占据主位。
与感应思维对照,理性思维可说是因果式的思维,原理和事实、原因和结果占据着中心地位。
相信感应跟相信因果是不一样的。
在物理因果关系中,受动的那个物体是完全消极的、被动的,比如施力给桌子,桌子是完全消极的,力来了它就动,力撤了它就不动。
而在感应中,受感者并不完全是被动的,并不只是被驱动,它有所感、有所应和,它在受感而动之际是积极回应的,就像是对呼唤的响应一样,是一种感动。
正因为有这个重要区别,我们不可把我们自己的因果观加到初民头上。
一样事情通过感应引发了另一样事情,但引发感应的事物并不是今人所理解的原因,感应并不是使得原因产生结果的某种机制。
受感而发和自然发生没有多大区别。
我扎一个小人,往上扎针,于是你会受伤,甚至我慢慢咒你的名字,也能伤害你。
你要问我是什么机制造成了这个结果,我是答不出来的,这里没有因果机制,我并不像今人控制导弹那样是在控制某种物理机制。
和因果致动机制一道阙如的是规律观念。
今人会想,初民虽不关心事物背后的因果机制,但他们总要借助某种规律,某种概率,才能确认某种感应关系是大致可信的。
不是这样。
使用魔魇而未致病,只不过是这一次魔魇失灵,如果必需有个解释,随便什么都可以充当解释。
只发生一次的事情也可以让人相信感应,奇迹、神迹即属此类。
感应不隐含因果机制。
不过,因果这个词有两个意思,一个是佛教里的因果报应,一个是我们现在所讲的原因和结果,物理因果。
一方面,佛教里的因果报应恰恰是感应的一个突出例子,和现在所讲的因果关系迥然有别。
但另一方面,感应在原始思维中所处的地位与原因-结果关系在理性思维占有的地位是类似的,简单说,都占有核心地位。
葛瑞汉说,宋学里的感应和西学里的因果关系地位相似。
他所说的,当然是感应和因果在两种不同思维方式中的地位相似,不是说感应就是因果。
这话很有见地。
就营建理论而言,中国远比西方偏重感应,伊川甚至说,“天地之间,只有一个感与应而已,更有甚事?”而西方理论是很少直接诉诸感应的,甚至连基督教神学理论也是一样。
不过,这并不等于说,中国人普遍更多相信感应。
我后面会谈到,这只是因为中国那些不相信感应的理性主义者不稀罕营建理论罢了。
03感应与感性魔魇怎么导致疾病,火星通过什么机制带来灾祸,这些不是初民的关心所在。
但何者与何者发生感应,还是有踪迹可寻的。
我们不大可能发现哪里的初民相信鲜花和死亡感应,或相信染上皮癣和怀孕感应。
尤其是,相互感应的事物有某种相像之处。
苋菜是红的,血也是红的,苋菜应有补血的功效。
核桃和脑子的形状颇有几份相像,应有补脑的功效。
当然,这种说法难免有点儿模糊,因为什么和什么都有点儿相像。
不过,有一种相像对认知特别具有诱惑力。
人参有人形,同时有滋补益寿的药效。
与此相似,毛地黄的花形像人的心脏,同时也能使心脏兴奋,这也对认知构成同样的诱惑。
我们会看到,基于感应的理论,很容易被这类事例诱惑而发展出形与质相应的普遍原理。
04感应与共鸣在世界这个相互感应的整体中,物物共鸣,泠风则小和,飘风则大和。
不仅人会发生共鸣,各种事物都能对其他事物发生共鸣。
我们不仅会与他人共鸣,也会对秋风渭水发生共鸣。
从共鸣出发来理解感应,远比从投射出发正当。
我们不是自己有了一种悲秋的情绪,然后投射到秋风渭水之中,我们不如按照常情,说是秋风渭水与悲秋之情里外应和。
就感或感应意味着心灵而言,原始认知是万物有灵论的。
但万物有灵不是拟人化,“吹万不同,而使其自己也,咸其自取”。
只是到了经验-理性时代,万物有灵才被理解为拟人化。
05神话隔一节要谈到理知时代的开始。
在这个时代即将来临之际,在感应思维的最后阶段,初民对宇宙的思考变得更加系统。
我们在每个民族那里都会看到一个神话系统,提供一个从世界的起源、人类的起源、自己种族的起源直到当下的故事,构成了典型的宏大叙事。
历史和世界,无论在现实中还是在想象中,都是枝蔓丛生,芜杂不齐。
神话用一种统一的眼光对它们加以剪裁,使之成为一个完整的故事。
完整的故事才有明确的意义;或不如说,意义赋予完整性。
小学作文老师评论一篇作文,说它不完整,老师关于完整的隐含标准是什么呢?意义。
作为一个从开天辟地至于今的完整故事,神话开始了对世界的统一解释。
在很多神话中,我们都能看到以人体为核心的微观宇宙和天地大宇宙的系统对应,肉体和泥土对应、骨骼和石头对应、毛发和草木对应、呼吸和风对应。
这些对应是感应认知的反映,现在在神话系统中组织起来,成为对世界做出统一解释的一种典型方式。
对宇宙的解释同时也为人的生活提供规范。
一个氏族有它的图腾,这种图腾指示着这个氏族的起源,同时指示一套禁忌。
在神话中,人之所是与人之应是并不分离。
神话解释的另一个特征是把原因指派给某种超自然的力量,一种生物。
关于月食和日食的解释是一个典型。
人不是世界和生活的主宰,有一种更高的力量,会给人带来福和祸,让人敬重、让人惧怕。
而且人虽然可以通过各种办法来取悦这些力量,防备这些力量,但归根到底无法控制这些力量。
远古时候,初民就有形形色色的超自然信仰,有对各种神明的信仰,例如对自然力神的信仰,萨满信仰。
但神话不仅仅是这类信仰。
神话可以视作信史和整体理论解释的前奏。
理知时代兴起的种种理论形态,作为对世界的整体解释、作为宏大叙事,是神话的一种反对,也是一种延续。
这些理论形态不同于神话的主要之点在于:推理越来越多地取代了想象。
宏大叙事必然包含不曾经验到甚至无法经验的环节,神话用想象补足这些环节,理论则通过推理来补足。
感应认知不仅体现在神话里,它也系统地反映在理知时代的一些理论形态之中。
阴阳五行之类的理论中有明显的感应维度。
阴阳错行,则天地大骇,于是乎有雷有霆。
与气象物理学对雷霆的解释对照,立刻可以看出这是感应式的解释。
托勒密是希腊天文学的集大成者,而他同时也是当时星相学的集大成者。
他的星相学后来连同他的天文学一道对中世纪的阿拉伯学术和拉丁世界学术产生了重大影响。